堆滿櫃子裡的手工布包

在我成為國際志工投入服務的這段時間,意外地結識了一群因為與生俱來的特殊身分,使他們被社會邊緣化,失去了和一般人擁有追求夢想的權利,彷彿只能活在黑暗之中的孩子們。他們是一群柬埔寨的愛滋孤兒,由於母體垂直感染的緣故,注定了他們一輩子都要與這個世紀之疾共處,直到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病毒的攻擊侵害,離開世界才能解脫這個從小就被別人用異樣眼光對待的痛苦。

二十多個愛滋孤兒們擠在一間不到十坪大居住的二樓鐵皮屋裡,分別的兩個房間是男生和女孩居住的地方,白天是餐廳、畫室和遊樂場,到了晚上把蚊帳搭起來,鋪上草蓆就變成了臥房。在這個狹小的屋子裡放不下任何一件傢俱,僅僅只能用幾個竹籃子放置了個人的衣物,當然就不必談能有個私人隱密的空間了。

孤兒院的院長因為雙親是知識份子,所以死於上個世紀70年代的赤棉時代,靠著村子友人的協助得以有機會長大、讀書並學得一技之長。在他20歲的時候,發現柬埔寨的愛滋病居然是東南亞國家中最高危險的地區之一,才知道因為吳哥窟的緣故,帶來了許多歐美觀光客的同時也帶來了愛滋病和大量的雛妓問題,因此從母親懷胎就直接感染的愛滋兒童越來越多。因為自己從小就是孤兒的緣故,他知道孩子若失去了保護,能在街頭生存下來將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而愛滋孤兒更甚,於是在自己擔任約聘公務員的時候,在街頭、寺廟一一找到他們,然後把他們帶進了這個家。

證明了他們的存在

在這個終年超過35度高溫炎熱的國家,當我們第一次走進他們住的二樓鐵皮屋當中,悶熱的空氣幾乎讓人窒息,一群年紀較小的孩子在屋子裡拿著橡皮筋玩著跳高的遊戲,大孩子們則在房間的另一頭趴在地上剪裁布匹。我問院裡的經費是如何籌措,院長他打開了一個堆滿了圍巾和背包的櫃子,告訴我說:「閒暇時請了一個會裁縫的師傅教授大孩子們製作手工布包,我們靠著販售自己製作的東西來養活孩子們。」

我問:「那這樣的狀況好嗎?」

院長回答說:「很困難,因為當地人和觀光客不會買我們的東西。」

我說:「這些東西很有特色,請讓我帶回台灣幫你販售吧!」

半年後我們再度回到了孤兒院,帶著他們製作圍巾和背包販售後的全部所得交給了院長。我永遠忘不掉那天院長用著發抖的雙手,接下了那筆我認為其實為數不多的金額,叫齊了孩子到他的跟前來,我以為院長要告訴孩子們說我們終於有錢了,沒想到院長對孩子們說:「親愛的,終於有人買了我們的東西。」

原來不是捐款了多少,而是用這樣方式,證明了他們的存在。

柬埔寨太陽花愛滋孤兒院的事件,對我而言那只是一段生命中過客,服務的旅程繼續帶著我們走進了尼泊爾的農奴、印度的貧民窟、菲律賓落後的農村社區、馬來西亞的無國籍難民營和中國大西北,直到那年的春天......。

孤兒院在社區居民的抗議要求房東必須收回房子,院長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狀況下,打了昂貴的國際電話向我們求救,希望可以協助他們度過難關。在得知消息之後大夥們討論,一致認為最好的方式,就是為他們買下一塊屬於孤兒院的土地,一起在這個屬於自己的地方為他們打造一個永遠的家,並且讓他們有受教育和學習技能的機會。

於是大家開始分頭去向自己所服務過的社福團體機構們遊說,希望他們可以協助這群愛滋孤兒們,沒想到這些每年超過上千萬捐款收入的機構們,卻以無事先規劃年度預算為由婉拒了這項提案,同時建議大家只要單純地擔任國際志工的身分即可,其他的事情無須多過參與,這樣的結果開始在我們的心中糾葛和拉扯,如果國際志工的存在只是一場〝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鬧劇和〝人到就好〞的唯一功能,那麼這些年帶著孩子們一起努力的願景和所堅持的核心價值就不復存在了。

「故事為什麼只能在知名機構的名稱庇護下,才能繼續寫下去呢?」答案不應該只是如此吧.........?

尊嚴和存在的價值

因此在沒有任何資源的支持下,我們決定靠著自己的力量用最笨的方式幫助他們,帶著台灣和日本正流行的設計圖樣再度回到柬埔寨,開始訓練孤兒們縫紉技術、品質要求、設計打樣、生產流程、成本控制...等等,然後再將他們製作的作品帶回台灣,沒想到這次義賣的全部所得近高達新台幣150萬,而這個金額正好可以為孤兒院買下了一塊土地和建造一棟真正屬於他們的房子。

這個狀況讓我們開始思考,如果一個柬埔寨的愛滋孤兒院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就可以接受訓練、生產作品,之後經過故事的包裝成為一個平台,再將販售作品的經費回至當地,改善了過去無法脫貧的結構。那麼尼泊爾的農奴、印度的貧民窟和菲律賓落後的農村社區,是不是也可以透過這個機制開始全面性的啟動,不僅讓當地的人和孩子不用再離鄉背井地去城裡打工賺錢,還可以在自己的家鄉獲得生活經濟上實質的改善,又可以回饋當地落後社區村子的教育工作,讓孩子和婦女們可以繼續有讀書和學習技能的機會。

過去這些弱勢地區的人們大多總是習慣了外來的捐助成為依靠的來源,但這樣的支持很有可能造成當地的人養成依賴捐款而不事生產的惡習,最後忘記了原來社區的自立可以依靠社區自己的力量完成。這不只是讓少數的一群人可以藉此得著成就、自信、尊嚴和存在的價值,而是能讓整個資源缺乏的弱勢社區在一個漣漪效應中所帶來的良性循環,可以在經濟、家庭、教育工作和社區發展上獲得明顯的改善和幫助。

那年的秋天,我親愛的柬埔寨愛滋孤兒的孩子們,恭喜你們,因為你們靠著自己的力量,為你們的將來打造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有著一個大院子的新家。

(這是柬埔寨太陽花愛滋孤兒院的院長在搬新家的前夕,寫給我們的一封信)

Dear friends,

We have a new home! Every children of Sunflower is so happy seeing their new home. Their smiles make all the hard work worth it. We once faced with homeless situation. The kids with HIV in the orphanage were not taken in by the society so that they had to isolate in a closed place. But we have a new home now. Looking at the field in front of the house, with a pond where kids can fish and play around. We were worried about kids playing and fishing by the pond, luckily, the water was not deep.

I am truly thankful for the help from Wake Foundation. With your help, our kids can have a carefree place to stay and study. My heart put tougher piece by piece. Thanks to Wake, you do the small things with powerful love.

(翻譯如下)

我們有新家了!太陽花的孩子們個個看著新家開懷大笑,一切的辛苦都值得!回想我們曾一度面臨流離失所的窘況,愛滋孤兒院的孩子,不被社會所接受,從小就要過著與世隔絕,飽受外人歧視的生活。如今有了新家,看著新家外頭大片的空地,還有可以抓魚的池塘,這是一個讓孩子可以在陽光下玩耍的地方,雖然擔心孩子在池塘玩耍、抓魚會不會危險,但幸好池水是不深的。

我真心感謝『微客』的幫助,你們的愛心,讓孩子有可以遮風擋雨、安心受教育的地方,我的心也一片片重新被接起。這群微小的過客,力量卻如此龐大。

每個孩子都應享有食物、遊戲、受教育和被愛的權利。